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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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嶸國公府其勢早已不及前輩人,若非這代國公娶了楚聿安這個握了半壁江山兵馬的大將軍,只怕早就沒落了,加之嫡女白蘿亦是嫁入了皇家,雖是好聽不好說,可到底也是上了玉碟的儲妃,遍看朝野,也無人敢輕慢了。

喪信一發,前來吊唁的公候便是絡繹不絕,可沒有一人敢越過楚聿安去,無不是上前行禮攀談。

因大行皇帝駕崩在前,國公府的喪事也不好大辦,依楚聿安的意思,停靈三日便發,行事匆忙。吩咐了白瑾給白蘿餵了藥,就讓她披麻戴孝到前堂坐鎮。

看著人來人往的嶸國公府,白蘿只覺心涼,她又怎麽看不出她阿爹的意思,趁此機會要坐大,今日前來的這些人,只怕少有不從他之意的。

“阿蘿姐,節哀。”

大抵是餵了藥的緣故,白蘿的反應不及往日,甚至有些遲緩,看向楚珺宸的動作都稍帶無力,落在外人眼中卻成了悲戚蒼涼。

“是阿宸啊。”

越過楚珺宸往後看了看,只見高昌侯府的人來的差不離了,白蘿有意起身去招呼,卻被楚珺宸拽住了手腕,半撐半攙間,將她往後堂帶了去。

“幸好那個白瑾在外邊忙,不然我爹交代的任務就完不成了……阿蘿姐,你是不是被下藥了?”

楚珺宸雖然不是個細心的,可早些年同白蘿來往軍營時,也沒少耍過手段,軟骨散這類的藥也不知給多少人下過,瞧白蘿現下的模樣,她就猜的差不多。

白蘿順勢坐在了椅子上,吃力的點了點頭,看向另有所謀的楚珺宸,便費力說道:“大伯父,可是有話要囑咐?快些說吧。”

按白瑾的性子,在這人多手雜的時候,怎麽都不會放白蘿一個人在角落,可奈何今日來的人實在多,白蘿這個嫡女身子“不便”,只得她那個長女出面了,卻不料還是被楚珺宸大膽的鉆了空子。

楚珺宸往四下看了看,才附到白蘿耳邊輕聲說道:“我爹說,說他會助太子殿下的,讓你找準時機回宮去,登基大典會如期舉行。”

聞言,白蘿楞怔了半晌,不禁思及她被賜婚的時候,祖父及伯父雖表抗拒,可到底還是忠君愛國,她嫁入東宮後,祖父甚至為她討下了輔佐新帝登位就能離開的手諭,也堪堪是看重她這個孫女,大伯父亦然。

本來白蘿還以為他阿爹會在這件事上將祖父們說通,看來是沒行成,才導致伯父表明決心,要助衛明貞稱帝。

“阿宸,替我謝謝祖父和伯父吧,這件事關乎著楚白兩家,只怕為難。”

白蘿怎麽會不知,這場戰爭,不論誰贏,最終受害或收益的都會是楚家和白家,她娘以死明志,她爹是絕不可能放手,最後的結果只會是兩相傷。

“阿蘿姐!祖父說了,此事關乎楚家百年聲譽,若非時期特殊,只怕要跟二叔鬧出個好歹來,你畢竟已經嫁入東宮,我們家怎麽能坐視不管?而且,你也不看看白瑾什麽樣的人,若是她做了……”

“阿宸,慎言。”

白瑾的身份,現在還是朦朧時期,並未明宣,楚聿安要扶她上位,楚家人第一時間知曉也是確然的,可惜這事是不能隨意說的。

楚珺宸也急了,跺著腳道:“反正,反正不管怎樣,我都會求祖父阻止的,比起白瑾,我可喜歡衛明貞了!”

“對了,此前我囑咐你辦的事情如何了?”白蘿忽而想起那件事情來,不禁問到。

“你是說三姐姐嗎?放心吧,自你於我說後,我就把她悄悄從寧遠寺送走了,夏宮那邊說,治療的差不多了,已經能認人了,阿蘿姐還得謝謝你呢。”

白蘿搖了搖頭,還談何謝?她那庶堂姐也是個苦命的,若非見到白瑾的人對六皇子動手,只怕也不會遭那樣的難。白蘿回宮後,就囑咐了楚珺宸將人偷送到夏宮去,她可沒忘記那對醫術斐然的夫妻。

“好了,扶我去前堂吧,現在阿娘靈前缺不得人。”

在這個特殊時期,白蘿只能將一切都藏起來,對衛明貞的愛,對阿娘的疼,還有對阿爹的失望,幼時被迫離開國公府,少時再回,已經物是人非事事休了,她本以為能將一切變好,卻不想所有的事情都偏離了軌跡。

她真的很想知道,一輩子都活在了算計和覆仇中的阿娘,閉眼的那刻有沒有一絲後悔?

回到靈前時,去偏廳議事的楚聿安還未回,倒是白瑾堪堪被人簇擁在堂前,在看見白蘿的身影時,發冷的眸光終於有了一絲溫度,可再看白蘿身邊的楚珺宸時,便不大好了。

“哎呀,她這眼神什麽意思?再看我可就……”

這麽多年,楚珺宸向來就和白瑾不對盤,她看不起白瑾的險惡手段,但凡兩人在一個場合上,都少不了一番明槍暗箭。白蘿拽了拽她的衣袖,示意她莫要激動,若是她沒猜錯的話,白瑾只怕從未將她這個高昌侯府的嫡小姐放眼裏過。

“也不知道二叔是怎麽做想的,親女兒不幫,偏去幫別人,哼!”楚珺宸氣悶悶的說著。

期間,直到吊唁的人散盡,高昌候楚聿章也不曾過來與白蘿說話,同楚聿安告別後,就使白蘿的大伯母帶楚珺宸過去,一行人離開了,直到走遠了,才回了首。

白蘿正巧對上遙望自己的大伯父,那一眼,她明白了很多事……

“你身子不便,給你阿娘燒些冥紙,便回屋去吧。”

今日的楚聿安一身粗布白袍,他如今雖是大將軍,可名頭上到底是嶸國公之夫,披麻守靈都是必須,不過短短兩日,這個年不過四十的男人已經不覆往日俊美了,平添的淡漠蒼冷,不難看出內心有多傷悲。

“阿爹。”

縱然是不情願,白蘿還是被送回了房,已是時至傍晚,稍用了些晚膳,便坐到了臨水欄桿上。望著層層火燒雲中漸落的夕陽,那只覺美的出奇,也詭異的不妙。

看著這處留下太多她們一家三口痕跡的院子,白蘿便微微失神。

突然,她似乎想起了什麽來,倉惶的起身,好幾次差些因為使不上力氣而跌倒,費盡了心思跑到了院子的中庭,如今已是冬日,紅翠雕敝枯黃,撥開好幾層的雜草,她終於在臨水亭下的頂柱邊停下。

斑駁的紅漆柱腳,黃土松散,不難看出不久前被人動過。一時間,白蘿竟然有些心跳加速,跪坐在地上便大力的扒拉起來,絲毫不顧及泥濘的雙手,直到刨了幾公分左右,她停住了。

濕濘的泥土中,露出了信盒一角,盡管泥土覆蓋,白蘿卻還是一眼認出了上面嵌著的亮片碎殼。

——阿娘為什麽把東西埋在這裏呀?

——這樣蘿兒的爹就找不到了,這可是阿娘和蘿兒的秘密呢。

——秘密?為什麽不能讓阿爹知道?

——因為你阿爹太壞了,會搶走阿娘給蘿兒的寶貝呀。

記憶在這一刻開始回籠,白蘿顫抖伸出的手,和五歲那年的自己開始重合,身邊笑意不減的阿娘是那樣的清美亮麗,她奮力的刨著被阿娘撒進的泥土。

一切和當年都不曾變,還是那個地方,還是那個盒子,可盒子裏的東西不一樣了,白蘿用滿是泥濘的手打開了那對如意鎖,看著裏面靜靜躺著的信封,忽而覺的鼻頭很酸,眼眶熱的難受。

“給我的蘿兒,阿娘自知這些年來虧欠你太深了,所以呀,到死也不允你阿爹通知你,只怕無顏。蘿兒呀,阿娘此生最大的幸事,便是有了你爹與你。當年懷著你時,我便想著定要攏盡天下至寶與我兒,護你一生長樂平安才是好,只可惜造化弄人……”

啪嗒,啪嗒,細碎的淚滴砸在了細心粘著花草的信紙上,白蘿顫著手,咬住了牙關。

“自我回京的那一年,太多事就註定改變了,卻獨獨未料後路會是這般,死也便死了,可阿娘到頭來舍不得蘿兒呀,這些年每每你生辰時,都是阿瑾陪我騎快馬過去,躲在將軍府看著,前些年還能看見你笑的開心,後來我這眼睛也不行了,見不著你的模樣,可聽著你的聲音,阿娘這心裏便是滿足的……”

難不怪,難不怪每年生辰時,白蘿都總覺得異樣,她發現阿爹總會看著偏院走神,原來是阿娘躲在那裏,原來如此。

“本不想留信的,可是阿娘卻害怕被我的蘿兒忘記,林林總總寫了這些天,也不知道蘿兒還會不會記得這個地方,若是有生之年看到這信,彼時望我兒莫要忘了我,哪怕是恨也好。”

白蘿嗚咽的咬住了自己的手臂,這些年來,她沒有一日不是思念遠在天都的阿娘,她奢望著能闔家團圓,能平安到老,可是行至半途,她還來不及珍惜的人便這麽去了,用了那樣殘忍的辦法,怎麽能叫白蘿不恨!

“明知會如此,你到底是為了什麽?阿娘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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